好朋友

那年我还在读小学,她的脸上面有一块胎记,明晃晃地陪她度过了大半个人生。孩子们的恶意有时候其实很可怕,这些恶意用幼稚的方式倾泻出来,各种难听的绰号,明目张胆的排挤,而我选择在这个时候和她做了好朋友。小学时候的友谊很单纯,换座位时候和她做同桌,上厕所或者去小店买东西时候叫上对方,又或者是两个人在学习之余偷偷地说着其他人的坏话。就这样相安无事地直到四年级。

矛盾是一直都在的,她的母亲在家长圈里的风评不好,我妈也向我抱怨过“碰过几次面就向别人借钱,她妈妈上次在我这里借了一百块,都几个月了怎么还是不还!”再加上距离近了总是有各种各样的摩擦,终于在一次游戏之后彻底爆发。

那时候流行一个游戏,拉住自己的好朋友,然后对她说“我不和你做朋友了,我要和你一刀两断!”并且做出下切的动作,这样的行为在全班悄悄流行,我却一无所知,于是那天当她笑嘻嘻地拉住我,对我说出一刀两断的时候,我懵了,那一瞬间所有委屈涌上心头,所以在知道这是个玩笑之后,我也选择了不原谅。

现在的我问自己,真的是因为这一个玩笑让我觉得伤自尊所以我才会和她绝交的吗?真的仅仅是这样吗?还是因为我当时也有了新的朋友,对她早就心存芥蒂?还是在我心底其实存着对她的轻视,觉得我愿意和她成为朋友是她占到了便宜,她没有资格对我说一刀两断?

直到今日我都不敢仔细想。

初中的我和她分隔两校,到了高中才再次见面,她变化没多大,周围的朋友看见她就会对我悄声讲她初中时候有多么极品,没有朋友,大家都不喜欢她。我听到这些也是一笑置之,没有附和,也没有为她说话。我们俩的班级就在同一层楼,有时候在走廊上会碰到,有时我们两个会客气地笑一笑,点头示意,但更多时候是装作没有看见对方,或者是面无表情地擦肩而过。但是当我和其他小学同学碰见的时候,闲聊之余,看见她走过,那个同学总会拉住我,一脸神秘地告诉我她在小学,在初中,在高中有多么不受待见。“我所有认识的人都超讨厌她的。”“我记得小学时候就你和她关系好一点。”我含糊过去,心里却有些窃喜。

你看,是所有人都和她关系不好,而不是只有我一个人不喜欢她。

可是终究是在一个学校的,很难不撞见,那天晚自习下课,我碰见她推着自行车在走,来想装作没看见的,神使鬼差,我过去问了问。她看见我,有些诧异,又尴尬地笑了笑,告诉我自行车坏了。她家在我家附近,离学校是有点远的,我便建议让我带她一路。

在路上,她拉着我的背包,说,很高兴我能帮她,她觉得小学同学还能这么帮忙,真的很让她感动,果然小学同学都很好。

我应和了两句,心里却想,那是你不知道别人在背后这么说你呢。

后来她到家了,我就和她约好第二天再载她去学校。

第二天我和她到学校之后,同桌猛地抓住我,质问我为什么要和她一起,“你不知道我特别讨厌她妈?她是什么人你不知道?”我有点不高兴,反问“她到底做了什么,我都不知道。”结果同桌更不耐烦了,“她做的事情全校一半人都知道了,你以后别和她一起了。”

我沉默半响,拿起英语书读了起来,声音和班级嘈杂的朗读声混在一起,却又好像什么都没读出来。终于在早读快结束的时候,我拿手肘戳了戳同桌,“好啦,我知道了,我以后不理她了。”

几天后我又在走廊上看见她,她冲我打了个招呼,我没回应,她看了看我,又看见站在我旁边拉了我一把的同桌,好像明白了什么。

从此形同陌路。

现在的我有时会想起她,她的近况也断断续续传到我周围朋友口中,我得知她没有考上本科,她妈妈贷款把她送去了当初来我们学校宣传过的一个留学班,现在在意大利的一个小城镇里面,又听说她还是人缘不好。朋友们也都是拿些烂事过来嚼一嚼,当个笑料说过便吐掉了。

偶尔我在看到她朋友圈时候也会想到我们的两次绝交,学生时代的友谊单纯又复杂,经得起琐事的打磨,有时又会在闲言碎语里面被击碎。如果再给我一次机会,我会选择她吗?我想我还是会作出同样的选择。流言这种东西太过可怕,它的力量比单纯的击打还要强,我没有办法去抵抗,只能被推着走,跟着人流走。

这大抵也是我那段时间钟爱《最佳损友》的原因,“来年陌生的,是昨日,最亲的某某。”(广电1401 朱睿)